2011年12月8日星期四

外送比薩與紙條

手上拿著還保持著熱度的比薩盒,站在公寓門口,我低頭看手錶,然後又瞄了一下貼在手心上的標籤貼紙,沒錯,地址就是這裡,時間也剛剛好,沒有遲到。

某方面來說,比薩外送員是很有風險的工作,長時間在外面騎著一台裝上笨重比薩盒的速克達在市區裡其他橫衝直撞的車輛間穿梭,若是一個不小心,車禍事故的主角就會變成自己。

另一個風險則是外送的客人,我外送比薩兩年多時間了,每當我帶著比薩抵達目的地時,三不五時總會有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

硬是說我們沒在三十分鐘之內送達而強索折價卷的客人、抱怨比薩冷掉的客人、明明自己地址報錯偏偏要怪罪於我們的客人……這些其實都還好,我遇過最深刻的, 是當我抵達時,看到滿屋子都是喝醉的年輕人,在滿屋酒氣中,我聽著他們的大聲喧嘩,他們一看到我,便開始哄堂大笑,而我則站在門口等他們其中一位出來付 錢,直到他們其中一位說了那句話為止,我才乾脆地認命離開。

「我們沒有要付錢啦,只是想看看你們公司送比薩的速度而已,真的很準時喔,你可以走了。」

原來如此,他們似乎只想測試看看我能否在三十分鐘之內把比薩送到才打電話訂比薩的,這可能只是他們在喝醉後所想出的一個無聊玩笑,但卻百分百拖到了我的下班時間。

也是從那次開始,我體會到,原來大家在潛意識都把我們當成工具來看待,我們跟那些裝比薩的保溫盒、摩托車都是一樣只是送貨的工具,只不過我們是活著的而已。

而這次,我沒聽到房內有傳出任何喝醉酒的喧嘩聲,也沒有電視的聲音,門內竟然異常安靜。

我再確認了一下地址,六樓之四……地址沒有錯,只希望不是惡作劇電話。

我按下門鈴,沒幾秒鐘,裡面就傳來了開鎖的聲音,門敞開後,一個女孩子出現在門口。

女孩穿著一件綠色棉褲跟灰色的卡通上衣,滿身居家裝扮,一頭長髮有點亂,可能剛起床還沒整理,但她是個美女的事實卻無庸置疑,雖然沒有化妝,但眼前的女孩還是讓我的心砰然一跳。

「呃……小姐妳好。」我像例行公事般的重複了一次她所點的東西後,報出價錢。

女孩沒有說什麼,她先把比薩接過去放到房裡,再出來從口袋裡拿出錢來,點給我看。

錢剛好,但讓我注意的是,在鈔票間,似乎夾了一張白色紙條。

女孩不發一語,突然把我的手抓了過去,我嚇了一跳,她把那些錢還有那張紙條塞到我手中,並把我的手指縮起來,並用兩手握著我塞著錢跟紙條的拳頭,似乎要我把這些東西好好握住,不要丟了。

女孩給我的觸覺給我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因為她的手好冰,雖然現在氣溫的確冰冷,但常人的手可以冰到這種地步嗎?

我還愣在那邊,女孩已經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回到房裡了,門內很快傳出鎖門的聲音。

而我還像個傻瓜般愣在原地一分鐘後,我才把拳頭張開來。

我的手上除了錢以外,還躺著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抄著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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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比薩這麼久以來,我也遇過許多漂亮的女生穿著睡衣或小可愛內衣就跑出來開門,但前面說過了,在她們眼中,我們只不過是負責把食物運送給他們的工具而已。

騎摩托車回到店裡後,一直到下班,那張紙條都收在我的皮包裡,那女孩的臉一直徘徊在我的眼前流連不去。

她給我那張紙條,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如果照芭樂的愛情劇情來演,女孩的紙條大概代表:「我想跟你交往,下班後打給我,我們出來約會。」

但我知道我自己有多少斤兩,我絕對不會遇上這種美好白日夢般的事情,我的身份,只是一個在學校班上可有可無,放學後到比薩店打工的普通大學生而已,就算論長相,我也只是還好而已,還不到那種女生一看到我就直囔囔「哇!好帥!我愛上他了!」的地步。

那麼,那張紙條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這答案,可能要打過去才能解答了。

回店裡後我調閱了顧客資料,資料顯示這個地址是第一次訂購比薩,留的是住家電話,而不是紙條上的手機號碼,訂購人屬名姓周……這個周小姐,就是那個給我紙條的女孩吧。

等店面打烊,其他同事都走後,我最終還是鼓起勇起打了那個手機號碼,我坐在機車上拿出手機,一個按鍵一個按鍵撥出電話。

我凜著呼吸,等待電話有人接起,並一邊想著等一下該說什麼開場白。

鈴聲響了約五聲後,有人接起了電話,果不其然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喂,你好。」

「嗨,妳好。」我搔了搔臉頰,對方接了電話,我反而有點手足無措,「請問……是周小姐嗎?」

你是白天那個外送員吧……本來以為對方會這麼回答的,但沒想到對方竟然短暫的沉默了數秒,才說道:「對不起,我不是。」

「嗄?」我膛目結舌,但我又問:「那……小姐妳今天不是有訂比薩嗎?」

「對不起,你可能打錯電話了喔。」女孩用相當禮貌的口氣說。

「喔……對不起。」我掛上手機,然後嘆了好大一口氣,但其中伴隨著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果然還是惡作劇呀,那個女孩……周小姐給了我這張毫無意義的紙條,只是想捉弄我這個平凡的男生吧?讓我誤以為有被人搭訕、追求的錯覺。

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我想起那個女孩把紙條塞到我手心的動作,那個動作,像是代表著那張紙條是個十分重要的東西,你一定要好好保管,那張紙條一定可以幫助你。

不過這也可能只是我的幻想罷了,結果我打紙條上的電話過去,根本是個不認識的女孩子接的不是嗎?

我又想起那女孩冰的嚇人的體溫,一般人的體溫根本不可能那麼低,除非她是死人……噢天啊,我倒底想到哪去啦?

隨著天氣越晚,氣溫也越來越低,我抖了抖身上的外套,想著還是先回家吧,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當我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然站在那個周小姐的公寓房間門口。

可能是自己心中有個聲音不斷叫自己過來親自確認清楚吧,我竟然放由雙手控馭機車,又再度來到了這個地方。

但跟白天時不同,這次房門內透出陣陣的電視聲音,我深呼吸緩和了一下情緒,然後按下電鈴。

比起早上,這次開門時間比較久一點,開門卻的是個我從沒看過的女孩子,她戴著一副小巧的眼鏡,穿著簡單的白上衣跟短褲,剪了一頭俐落的短髮。

她一開門看到我,頭歪了一下,然後問:「找誰?」

一聽到她的聲音,我馬上就認出來了,她正是紙條上手機號碼的主人。

房間內傳出電視的音樂聲,但似乎沒有其他人在的樣子,沒看到白天的那個周小姐。

我刻意壓低聲音:「對不起,我走錯樓層了。」

我露出充滿歉意的微笑,眼鏡女孩則眨了眨眼,隨後就把門關上。

跟白天時一樣,我又愣在原地,看著關上的房門,不知該如何反應。

剛剛那個眼鏡女孩,跟今天我遇到的周小姐是室友關係嗎?既然如此,周小姐為何要把寫有眼鏡女孩手機號碼的紙條交給我?

「喂。」旁邊突然有另一個聲音在叫我,我一時間沒聽到,突然耳邊感到一股熱氣,有人把嘴巴貼在我的耳朵旁邊,大聲喊了一聲:「喂,你傻了?」

我嚇的轉頭一看,一個滿頭茶色長髮、身材高挑的女孩站在我旁邊,她看著我,眼神帶著些微敵意:「我剛剛喊了你好幾聲啦,喂,你站在我家門口幹什麼?」

「啊?」我看看我自己,又看了看房門,問:「妳也住在這裡?」

「不然我叫你幹嘛?你一直站在我家門口我要怎麼進去?」茶髮女孩叉著腰說著。

我連忙把身子抽出門口,不過比起剛剛那個看到我只問了一句「找誰」的眼鏡女孩,眼前這個女孩子似乎比較開放,如果把我心中的問題說出來,她可能會回答我也不一定。

眼看茶髮女孩就要開門進屋了,我馬上開口問:「那個,請問一下……」

茶髮女孩轉頭看我,眼神中還是帶著對陌生人特有的敵意。

我問:「妳們今天下午有訂比薩嗎?」

「比薩?」

「對,比薩。」

就是圓圓的、上面有很多餡料跟起司的那個東西,我差點就要脫口跟茶色女孩這樣解釋,不過還好我沒說出口。

「啊,你說那個比薩啊?」茶髮女孩突然恍然大悟。

「對對,就是那個比薩!」我也不知道在瞎起鬨個什麼勁。

茶髮女孩開始把我由頭到腳打量了一次,眼神中的敵意稍微少了一點,她問道:「你是比薩店的員工吧?」

我的外套裡還穿著制服,就連褲子也是工作褲,對於茶髮女孩猜的出我的身份,我並不意外。「嗯,今天我有送一份比薩過來這裡,不過發生了一件很讓我介意的事情。」

「怎麼說?」

我開始把那張紙條,還有開門拿比薩的女孩的長相跟服裝描述了一次,不過我沒把我有打過紙條上的那隻電話這件事說出來。

茶髮女孩聽完後,臉上露出我無法解讀的表情,她神情古怪地說:「你這樣說,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呢。」

「怎麼說?」

「你再把那個『周小姐』的衣服說一次給我聽。」

我照實再說了一次,茶髮女孩聽完後,閉眼仰頭,說道:「那個人啊,叫做周詠涵,是我的室友,我們的公寓房間總共住了三個人。」

還有一個人就是屋內那個眼鏡女孩吧,我點點頭。

「不過啊,」茶髮女孩張開眼睛,「她在兩個月前就已經過世了呢。」

我驚訝我此刻竟然不感到震驚,可能當周詠涵把紙條塞給我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吧,那個女孩根本沒有體溫可言啊……

「所以我今天是送比薩給一個鬼魂囉?」我說。

「應該吧,因為我今天下午回到家睡午覺的時候,看到桌上擺了一個大比薩,不知道是誰訂的。」茶髮女孩說:「凡娟當時還沒下課,應該不是她訂的,我就想,會不會是詠涵訂的,最後比薩被我晚上上班的時候拿去店裡給其他同事吃了。」

茶髮女孩口中的凡娟,指的就是眼鏡女孩吧,不過我從茶髮女孩剛剛說的話察覺了一處盲點:「詠涵……不是去世了嗎?為什麼妳會認為是她訂的?」

茶髮女孩一笑,此時,我能感覺她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敵意了:「她去世後,我們家裡可是常常發生靈異事件呢,有時垃圾桶裡的垃圾會在隔天早上突然被清空,下班回家後發現浴室跟房間似乎都被整理過……」

茶髮女孩語調突然一個停頓,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真相,緩緩說道:「而且……我說不定知道為什麼她會把那張紙條給你。」

「真的?」

「嗯,能把那張紙條給我看看嗎?」

我把紙條交給她,她將紙條握在手上,說:「這確實是她的筆跡沒有錯。」

「那麼她為什麼……」

「凡娟是個很好的女孩子,」茶髮女孩突然說道:「但偏偏就是人太害羞了,每次聚會跟聊天,她總是擔任傾聽者的角色,就連凡娟班上的男生,都沒有半個人約過她。我跟詠涵都常常說要幫凡娟找一個男朋友,詠涵說過,在她搬離這裡之前,一定會幫凡娟找一個好男生。」

「妳的意思是?」

「你明明聽的懂。」

「但是……」我的眉頭一陣抽搐,「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認識詠涵,甚至沒見過你們,為什麼……」

「可能你們在哪裡見過面,你忘了而已。」茶髮女孩把紙條收進了口袋,沒有要還我的意思,見我沒有再發問,她自認該說的話已經夠了,便伸手要開門。

「等等,」我叫住她:「妳不懷疑我在說謊嗎?」

「怎麼會呢?」茶髮女孩挑了一下眉毛:「那張紙條,的確是詠涵的筆跡,而且詠涵去世時的服裝,只有我跟凡娟兩個人、還有詠涵的家人知道而已。」







我回到樓下,坐在機車上,但還沒有要離開回家的打算。

我是曾經在哪裡見過詠涵的呢?不,我已經沒有印象了,絲毫想不起來。

這件事情,真的是如茶髮女孩所說的那樣嗎?

我再度想起詠涵把紙條塞到我手心時的畫面,那就像是,把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交付給我。

感覺很好笑,但我卻笑不出來。

公寓的入口突然出現兩個人,是凡娟跟那個茶髮女孩,她們越過馬路,走近了公寓對面的一家小吃店,可能是一起出來吃宵夜吧,她們並沒發現把車停在黑暗處的我。

兩人在店裡坐下後,茶髮女孩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話,而凡娟只是時而微笑、時而點頭來回應。

我可以想像,在兩個月前,應該是詠涵、凡娟跟茶髮女孩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吧,只不過現在已經永久的少了一個人。

她們三個人用餐時,應該也是詠涵跟茶髮女孩兩人聊的天花亂墜,而凡娟總是用微跟點頭來參與吧。

她在學校裡,應該也很少跟其他男生互動吧,男同學之間的小團體應該會在她的身上貼上沒有話題可以聊、打扮過時、不是正妹的標籤。

我看著在小吃店裡不斷微笑點頭的凡娟,我知道她是真正在傾聽著茶髮女孩所說的話,這個社會的人,每個人都想訴苦,傾聽者傾聽這些聲音。

但傾聽者自己又該找誰訴說自己想說的話呢?

我並不是沒有交過女朋友,在大學跟高中時我也曾經交過幾個,但女方都把我甩了,理由五花八門。

做人太無聊、我們本來就不適合在一起、金錢因素等等……

我曾經在一位日本作家的書上看過一句話,兩個情人之間根本沒有已經綁好的紅線這種東西,紅線這種東西,應該是隨著時間一邊編織的,當其中一人在另一人的懷 中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兩人間的紅線才算完全編織完成,這兩個人這輩子才算真正被綁在一起。兩個人能否在一起,只能隨時間知道答案,沒有命中註定這種東西。

我被許多女孩騙過了,現在的我知道,我想要的女孩是怎麼樣的。

平凡、彼此懂得傾聽,兩個人交往的過程可能會普通到寫成愛情小說都嫌無聊,但這才是最長久的愛情啊,不是嗎?

我走下機車,往小吃店走去。

只是,我到底在哪裡、哪時見過詠涵呢?我一直想不起來。

算了,這已經不重要了。

重點是她交付給我的事情,我跟詠涵之前一定在某處見過面,或者共事過,而我給她的印象讓她覺得我可以勝任這項任務。

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

我想起茶髮女孩說的話:「詠涵說過,在她搬離這裡之前,一定會幫凡娟找一個好男生。」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其他女孩子眼中到底是好是壞,我也從不奢望追到那些新聞炒作的正妹宅男女神,我只自認我可以配上平凡普通的女孩。

我走進小吃店,老闆問我要點什麼,我則指了指茶髮女孩跟凡娟坐的那一桌,表示我們認識。

兩人看到我時,凡娟又眨了眨眼睛,而茶髮女孩則露出微笑,好像她什麼都知道似的。

拉開椅子,我坐了下來,但尷尬的是,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該說些什麼。

她們兩個保持沉默,等著我開口。

而我自己只聽的到我小鹿亂撞的心跳聲,不行,我必須開口說些什麼才行啊。

「那個……」我終於開口說話,但我接下來說了什麼,就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

因為我想到,以後我跟凡娟在約會時,一定是安靜的彼此微笑相視,傾聽著對方內心裡的聲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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